小有心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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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北】声色

“这杯子动了没?”

 

“哎呀没人喝,倒上!”

 

何炅托着下巴眯眼扫视一圈,今天的眼妆盖住了挂了好几天的黑眼圈,大的吓人,滑稽又可怕。食指不知道在桌面上敲打第几下,嗅着包厢里渐步腐烂的酒气,何炅耸着鼻啧了一声,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支纸卷烟出了房间。

 

外头的空气冻得厉害,何炅一出门就缩了缩身子,走了两步停在离酒吧门口不远的走道,里头该闹的还在闹,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何炅揉了揉脑袋狠吸一口烟,掏出小灵通搓着手按字。

 

“给你个机会来接我。”

 

有汽车胎皮碾过路面的声音,何炅抬头看了看门外的老树杈,这可怜的小城镇一到冬天就更显萧瑟,外面连只鸟影都没有,枝头上的积雪在冷风中晃了了两下最后散在地上,何炅吐掉烟头突然笑了两声。

 

大冬天的,哪来的鸟影。

 

何炅蹲在马路边把撒贝宁的祖宗都问候了千八百遍,那熟悉又傻逼的突突声顶着风声就来了,不知道几手的小摩托声音贼大,轰轰轰轰的,和酒吧里的迷幻和聒噪比起来巨他妈真实。何炅一看人就不乐意了,“怎么又穿这件,丑死了。”撒贝宁看了一眼面前只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长毛衣的人,扣子一解把被百般嫌弃的棉衣扔在了何炅头上。

 

“爱穿不穿。”

 

 

 

到屋也没多暖和,何炅一窜进门就熟门熟路地去关上了小破房里所有的窗,一边关还要一边骂,“窗开着不嫌冻是不?我的西红柿炒蛋要是被吹冷了我就跟你玩儿命。”撒贝宁从地上捡了件皮外套,去厨房把闷在大锅里的菜小心端了出来,“谁乐意给你做,天天蹭吃蹭喝的,你是我祖宗。”

 

嘴炮对准了这个人就停不下来,但一筷子炒蛋串进嘴里的时候,何炅还是发出了充满愉悦的呼噜,不得不说,撒贝宁这厨艺真是见长。撒贝宁扫了一眼何炅砸吧着嘴眯眼抖腿的贱样,眼白一翻把所有的西红柿刮进了自己的碗。

 

没法儿生在好人家,撒贝宁十七八岁就从屯里出来闯事业,妄想在大城市捞鱼沾油水,三年两载过去了还是个在工地搬砖的混混,住的地方没落实,回穷人区找了个没便宜多少还又破又烂的出租屋,撒贝宁觉得自己的人生真尼玛绝了,没得再烂了,大半夜躺在草纸铺的床板上做美梦,对门一阵劣质电音劈得他脑壳疼,撒贝宁侧了侧身子用手堵着耳朵想,老天对他可真狠啊。

 

第二天清早撒贝宁起床干活,走到楼下抬头看了看对门家的窗玻璃——他刚才用他妈给他的六十年代小圆镜看到了眼底下又大了一圈的黑色,捡起地上的碎石头瞄准了就砸,并在看到那面玻璃碎出一个好看的环形裂纹的时候得意地翘了翘嘴。从此以后,对门一大晚上扰民,撒贝宁隔天就拿石头砸他家窗户,不到一个礼拜,那四面小窗上玻璃掉的七零八落,透风,还好看。

 

撒贝宁第五天蹲在地上找石子儿,正装腔作势瞄准,楼道里传来一阵踢踏声,一个穿黑长T,前边头发被压得往上翘的小屁孩黑着一张脸朝他发冲,“就是你砸我家玻璃!”现在想起来撒贝宁还是后悔得要命,早知道会招上这么一个祖宗,他宁可被吉他声震死。

 

何炅在小镇上的酒吧做驻唱,妆发一打背上吉他就是噪,酒吧晚上开业到凌晨,何炅的作息时间也得跟着改,酒吧不管睡,何炅摸着身上剩下的几张毛票,住进了一看就是危楼的小破屋。白天他在小破屋里睡大觉,晚上在酒吧里晃头晃脑,有时唱得上头了,回屋了还不尽兴,抱着吉他就吼,暴躁得像只小狮子,又酷又狂。

 

在继他逮到撒贝宁砸他家玻璃之后,这工地小混混就天天上酒吧找他茬,撒贝宁不来砸场子,单盯着他一人戏弄,酒吧老板拿他没辙,一打听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这里的街头霸王。忍了几日,何炅盯着他嘲弄的笑啧了一声,抹抹嘴角的酒渍就扑了上去。


这一架真叫群魔乱舞,没人上前劝阻,那些个喝上头的醉鬼们只晓得往人群里钻,后来谁也不认得谁了,妈都不管就揍,撒贝宁扯些何炅的手腕跑出好远才喘上一口气,两个人看着对方脸上的淤青笑岔气。

 

 

 

“诶,”何炅又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问话,“你回家过年不?”

 

“回个屁。”撒贝宁把碗碟一股脑往水池里倒,今年工地的工资又拖了,他寻思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叫官逼民反,“把烟给我掐了。”

 

何炅笑嘻嘻地凑上前,搂着撒贝宁的肩膀吐了一口烟,“我也不回,要不,你来酒吧看我?”

 

撒贝宁颇嫌弃地把头扭开,有时候他真想一拳捶死这个小王八羔子,“你们刚不是散伙饭吗?怎么还干。”

 

“一整个春节都没活儿干怎么行,”何炅背靠水槽,“不回家的大有人在,生意自然就上来了。”

 

撒贝宁没说话,手被管子里冲下来的冷水冻得通红,大概是不太有什么知觉了。

 

“听说‘极夜’给的价还挺高的。”何炅小声嘟囔着,撒贝宁一直没下去的眉头越来越高。

 

极夜?那可是个好地方,算是穷人区中的高阶层了,去那里消费的人随手漏一把钞票下来够他一年的工资。但最乌烟瘴气的也当是这帮有钱人,一个不讨好,下半辈子怎么活的都不知道。何炅是个暴脾气,在先前的酒吧撒贝宁替他撑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事儿,可撒贝宁也只在这个街区横罢了,极夜那块儿他干不上什么事儿。

 

“那你可别被人揍死。”撒贝宁的嗤笑里带了一丝准备看好戏的玩味,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到何炅肿着一张脸朝他哭的模样,何炅踹他一脚,“操心你自己吧,小霸王。”

 

 

 

之后那两三天,何炅再没出来闹腾,撒贝宁也懒得管他,自己算了算被欠下的工钱,在一天早晨,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拎了一斤腊肉腿着去了某个会所。

 

“大哥,您今年,不回家看看呐?”一进屋撒贝宁就勾着腰,脸上堆出褶子,小心翼翼地搭话。面前坐躺在沙发上的光头见有人来头也不抬,只阖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阵被延长的“嗯”。

 

“我瞅着也是,”撒贝宁颇狗腿地蹲去人家沙发边,打着算盘说话,“这边儿的收成是一天不如一天,前两天碰着一小子居然还能取笑咱来了,给我一顿收拾兜里也摸不出俩钱。”


光头抬了抬眼皮。

 

“镇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钱袋子看的比谁都紧,我琢磨着到年关了,去收拾他们一顿,也好算作路上的经费。”撒贝宁小心把腊肉放在光头跟前,一字一句里都是点子,路上,当然是指去香港的路上,他听光头下面的人提了一嘴,就一门心思扑着想跟着去香港,只是这车票在光头手里,到头来还是要看他的脸色。

 

一阵静默,撒贝宁等得有些心慌,反复斟酌自己哪儿说错了话,生怕这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直到光头哼笑一声,“行了,少不了你的。”

 

撒贝宁差点儿没抱着人家的脑袋狠狠嘬上两口。

 

 

 

今天大年三十夜,撒贝宁拎了些蔬菜,还极其罕见地切了些牛肉,转门钥匙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四天了,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大晚上那吉他声也没了,撒贝宁睡得比神仙还美,想了想何炅大概又在哪鬼混,撒贝宁把脚一勾,房门甩得震天响。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撒贝宁咬着筷子没吃两口就腻了,所以说中国人为啥过年了都乐意往家跑,七八十人凑一桌吃饭多热闹,管他外边儿风啊雪啊,屋里头热乎的很。

 

他只一个人,怪冷清的。

 

皮夹子往身上一裹,菜都摊凉了还摆在桌上,撒贝宁封了窗户锁上门,可不是他想凑那人的热闹,只不过要是那人碰上麻烦了,大过年的死在外边儿多晦气。

 

绕了不少路才到极夜,酒吧都一个样,灯红酒绿,烟雾缭绕,迷幻,聒噪。撒贝宁捂着鼻子找人,唱台上鬼影都没有,四下扫了几眼才看见那个人闷声喝大酒,边上还坐了一个肥头大耳的老板,大老板的手在何炅腰上揉揉捏捏的,撒贝宁看得不是很真切。

 

“你在干什么,”撒贝宁抽掉了何炅的酒杯,把里面的洋酒倒在地上,“几天不见你就换工作了?”

 

如果何炅这时候还清醒,一定会给撒贝宁一拳,可他只是两眼迷蒙地看着他,盯得撒贝宁不住怀疑酒里是不是下了东西。何炅往大老板边上凑了凑,伸手朝他要酒杯,“别闹,给我。”

 

撒贝宁把酒杯往桌上一砸,捞起人的腰就要带走,大老板终于发话,也不伸手拦人,只是放大嗓门拖长了音喊,“干嘛呢这是?”撒贝宁被何炅生生扯住,“你们这酒吧,就这么招待人啊?”

 

“过来。”大老板浑浊的双眼盯着何炅,何炅下意识就要往人身边凑却被撒贝宁扯住胳膊。

 

“过,来。”大老板舔着嘴站起身,咬着字说话,“到哥哥这儿来。”

 

何炅甩了甩被揪住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被往后一扯,撒贝宁踹上了大老板的裆,这一脚真叫漂亮,何炅像是突然酒醒,大喊一声“我操!”趁着大老板捂着裆蹲在地上还上前补了一脚,拉上人就疯跑。

 

 

 

两人骑上小摩托还在骂。

 

“撒贝宁我操你妈,那是大客户你知不知道!”

 

“狗屁客户!就他妈得用身体换钱?狗崽子。”

 

“换你妈,换你妈!老子根本没喝醉!你不懂什么叫哄人吗?”

 

“你他妈再打我头我就把你从车上甩出去!”

 

“那你丫倒是骑快点儿啊,后面有车追上来了!”

 

“闭嘴!”

 

 

 

两个人喘着气站在撒贝宁屋里的时候,都被风吹成菜干了,肚子里因为大声喊话吃了不少冷风,何炅摸了摸自己被风吹起的头发,狠狠踹了撒贝宁一屁股,“老子刚做的发型!”

 

撒贝宁瞪了他一眼,就着出门前桌上用过的碗筷狠狠嚼了几口牛肉。何炅压了压翘起来的头发,很自觉的去厨房捞了碗筷上桌,“我靠,牛肉,撒贝宁你发了?”夹了一块放嘴里嚼吧几下,还是把筷子全伸向了那盘冷掉的西红柿炒蛋。

 

“撒贝宁,你说我会不会被老板赶出来?”何炅脱了鞋蹲在椅子上,两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之间,十分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撒贝宁还是不搭理他,一心在厨房里刷盘子,刚才那几口冷菜吃的何炅胃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在酒吧灌了这么多酒,他现在肚子一阵阵的难受。

 

窗外有炮火,噼里啪啦响的人心烦,撒贝宁踢了踢凳脚,蜷在上面睡着的人不情不愿地嘟囔:“别吵。”撒贝宁揪住他衣服后领把人拽了起来,“我靠,你要死啊!”何炅瞪着眼睛捶他,撒贝宁把他扔到一边,拍了拍他的脸蛋,“大过年的,说话悠着点儿。”

 

“大过年的就坏我工作,您干的也真是个人事儿。”何炅抱臂冷笑一声,平白无故被激怒。


“行,祖宗,等我走了,就没人碍着您了,成吧?”撒贝宁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躺,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走?你走去哪?”

 

“香港。”一提起这事儿撒贝宁就乐,朝何炅一挑眉,“牛吧?”

 

何炅盯着他愣了片刻没说话,撒贝宁还以为这事儿把人给吓着了,颇有些忘形地跟人吹牛,“怎么样,想去吗?哥带你?”

 

几乎是问完话的一瞬间何炅就摇了摇头,撒贝宁见他这反应挺奇怪,接着自顾自戏弄,“没有我你不会无聊吗?”

 

何炅已然转身拉住了门把,在关上房门的一刻灌进一阵冷风。

 

“那我无聊的日子也太久了。”

 

 

 

怪人。

 

撒贝宁往门口瞥了好几眼也没把人瞥回来,不知道这祖宗又闹的什么脾气,时间距离新年第一天还剩好几个小时,早点儿睡吧,明天大概能睡个懒觉,对门又是一阵阵震天动地的刺啦声,撒贝宁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要命,他太久没这么早上床了,在床上翻了几下硬是把自己气着了,何炅那屋早没了声响,烦闷之余听到屋外有人敲门。撒贝宁下床开了门,差点没两眼一黑晕过去,何炅拖着大包小包笑嘻嘻地跟他解释。

 

“刚才房东来收房租了,我没钱,你还在酒吧踹了我的客户,你得负责。”

 

撒贝宁把自己的床褥摊在地上,何炅把自己的东西都堆好之后,把他那把宝贝吉他立在了墙根,外面炮仗的响动一点儿没听,何炅看了一眼那一朵朵炸开在夜空上的花,从自己包里掏出两根仙女棒,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灯给关了,撒贝宁还来不及暴躁,何炅点了打火机把仙女棒给燃了。

 

小火花呲呲往外炸,何炅高兴的直叫,“撒贝宁!快看快看!给,拿着,拿着!”撒贝宁生无可恋地捏着他觉得娘不拉几的仙女棒挥了两下,何炅笑得比这束小火花还要晃眼。在火光最后燃尽在寒冷的空气中,两个人躲在黑暗里呼吸,气息之间还有缕缕烟味。

 

“撒贝宁,”何炅两个手指撵着那根细细的铝棒,“新年快乐。”

 

 

 

在他踹了那大老板的时候,撒贝宁就想过自己会被找麻烦,但是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新年的第一天,何炅还是去了极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撒贝宁放心不下,在夜色渐浓的时刻出了门,拐到最后一个巷口,撒贝宁停了车在酒吧门口徘徊,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又想起自己昨天挨的那顿骂,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没啥事儿,转了几步还是折回了巷子。

 

一进路口就觉出不对劲了,平日里这巷子连个鬼影都没有,这会儿前头就冒出三个来,手里还都带了棍子,撒贝宁往身后一瞥,好家伙,后边还有俩,这时候用脚趾头想都直到不该硬刚,撒贝宁不动声色地往小摩托那边靠,才挪了两步就听见棍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酒吧里何炅还在笑着赔罪,先是被点着好几首又土又俗的口水歌,现在还要陪着喝酒,大老板的手还是不老实,喝酒一边喝酒一边把这笔帐狠狠记在了撒贝宁头上。趁着大老板打电话,何炅给自己塞了两粒解酒胶囊,拼命吞咽的时候听到一两句“元晟那片地的工资……放着……几个打工仔……没那胆子”

 

元晟?撒贝宁他们打工的那块地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乖乖,这不是造了孽了吗。

 

大老板看起来没怎么生气,除了长得恶心人了一点儿,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何炅陪着招呼了好久,临走了大老板还用那粗的跟萝卜似的手指在何炅脸上捏了捏,“下回我来记得穿少点儿,讨喜。”何炅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点头哈腰,心里想着一脚踢爆他的猪头。

 

“对了,”轿车发动之后,大老板又摇下了窗户,何炅马上收回了黑脸把头凑近,“上次那小伙子挺硬气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撑那么久。”

 

何炅把头转向大老板瞥过去的那个巷口,心头淌下两滴冷汗。

 

 


tbc


有点晚,没来得及摸完,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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